盛明空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，對面大樓的屏幕上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循環播放那段視頻，一直等到手機在桌面嗡鳴一聲，他才像是突然回過神來。

沒去看是誰給他發的消息，他播出了一個電話，號碼熟記於心，但如果計算他主動播出的次數，卻又稱不上特別。

那一邊的虞琛很快就接通，他從沙發上起身，窗外的玉蘭花剛好探進一朵，香味濃郁，顏色素凈。

盛明空出聲說：“小琛。”

那邊沒有立即回話，像是在不確定什麽，等上一會才傳來聲音：“你是盛明空嗎？”

那盛明空最熟悉的嗓音，因為不確信而帶著軟糯，讓他一瞬間回到幼時虞琛哭著跟給他打電話說想他的時候。

但是那個從小到大都跟在他身後的小男孩現在卻問著他的名字，盛明空扶著額，指尖在太陽穴處揉捏，說：“是我。”

“你傷怎麽樣了，還疼不疼？”他沒去提忘記了他的事情，就如同往常一樣，用醇厚的嗓音關心傷勢。

“雲穹哥說再過一個星期就可以好了，現在已經不疼了。”

盛明空知道他在說謊，虞琛那麽怕疼，現在怎麽可能會不疼呢，只是他也更加地意識到他們的關系在這一時間走向了陌生。

掛斷了電話，他說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情，但手邊的文件怎麽看也看不進去，大腦總是從記憶深處去尋找那些被他忽視的片段。

另一邊的虞琛伸手將那朵玉蘭捧在手中，陽光太過灼熱，讓那朵玉蘭發燙，花瓣已經開始頹敗。

手機中林楓深的消息又一次傳來，他點開，沒再去想盛明空的事情。

五月底的初夏，即使到了傍晚，陽光依舊熱烈，和父母說好後，虞琛換了件簡單的白色短袖，去見好友林楓深。

細碎的暖光為玻璃門染上色彩，映出天邊翻滾的雲霞，虞琛遙遙看見一人站在燒烤店門前擺手示意。

“小琛，這邊！”林楓深有一頭天生的卷發，蓬松地像是一頭尚未成熟的小獅子。

“今天怎麽想起來找我，不打游戲了？”虞琛笑著說。

林楓深撓撓頭，有些不好意思：“額，晚上要去看演唱會，打游戲害怕會忘記。”

“點好了嗎？”虞琛抿了抿想要彎起的唇。

“放心吧，都是我兩喜歡的。”

燒烤店內冷氣很足，但人一多，難免有些吵鬧，這是他們兩常來的地方，自然不會介意這一點。

盛著冰塊的檸檬水有著淡淡的酸，剛好激活人的味蕾。

燒烤的味道十分霸道，烤好的雞翅，外焦裏嫩，金黃的表皮上塗抹的醬料帶著絲絲的甜意，內裏的雞肉嫩滑，一口咬下去，幾乎要冒出汁兒來。

林楓深吃起東西就停不下來，與他相比，細嚼慢咽的虞琛就顯得像是胃口不太好的樣子。

事實上也的確如此。

“心情不好嗎，看著你臉色不太好。”林楓深註意到虞琛的心不在焉，吞咽下口中的食物，關心地問道。

“沒事。”虞琛搖搖頭，將房子著火的事情說了一遍。

林楓深一般不是在學校上課，就是在打游戲，卻是第一次聽說起這件事，他張大了嘴巴，擦幹凈手後，就急忙站起身，想要看清楚虞琛是否受了傷。

“別擔心，我沒受傷。”虞琛彎了彎眼睛。

對於林楓深的關心，虞琛有些覆雜，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要不要說他“忘記了”盛明空的事情。

這份真摯的擔憂是真，但林楓深的大嘴巴也是真。

他連父母都沒說，要是和林楓深說了真相，恐怕所有的打算都成了白費。

索性，虞琛沒有去提。

但林楓深卻皺起眉，一本正經地看著他問：“盛明空知道這件事嗎？”

虞琛舌尖頂了頂牙齒，垂下眼，盯著面前裝著雞翅的盤子，躲避過對面炙熱的眼神：“你也認識盛明空？”

“你在說什麽，我怎麽會不認識？”話剛一說完，林楓深好笑的表情驟然僵住。

“不是吧！”

顯然，深愛狗血的少年在這一刻想到了“失憶”這二字。

虞琛看著他依舊像是活在夢中的表情有些歉意，但又覺得實在好笑。

“沒事，忘記了也挺好的。”林楓深很快恢覆過來，轉了轉眼睛，裝作一副什麽也沒發生的樣子繼續著兩人之前的話題。

畢竟，在他看來，他的好兄弟虞琛哪裏都完美，根盛明空根本不值得他去追那麽多年。

虞琛才19歲，他們歲數相同，林楓深還記得他16歲的那一年，第一次看見了虞琛羞澀滿懷深情的目光。

接著，就是用黏黏糊糊地嗓音朝他說著悄悄話：“我喜歡上一個人了。”

“哦。”彼時的林楓深還是兩耳不聞窗外事，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少年，別說愛情，他連友情都沒怎麽搞明白。

聽到好友的一番話，保持著絕對的理智直接猜出虞琛喜歡的人是誰。

他看著虞琛越餡越深，看著盛明空一邊明目張膽地偏愛，一邊看著虞琛的眼神冷淡。

奇怪的兩個人，林楓深心想。

四年過去，他明白了很多，身為虞琛的好友，自然對盛明空的觀感越來越差。如果喜歡，那就在一起，如果不喜歡，為什麽又要做那些讓人誤會的事情呢。

現在，虞琛忘記了盛明空，他拍著胸脯地表示高興。

檸檬水和夏天是絕妙的搭配，冰塊已經全部融化，但杯口依舊絲絲冒著涼氣。

一口下去，冰涼微酸的口感讓整個人都忘記了是處在炎熱的燒烤店內，虞琛滿足地瞇著眼睛。

他的眼睛和他的長相氣質並不相符，如果說他的氣質是溫吞柔軟的，那這雙眼睛就是整個身體上最為鋒利的地方。

眼型尖而長，雙眼皮的褶皺不高卻足夠深，眼眶和眉骨之間的凹陷恰到好處，讓整只眼睛深邃而又露出鋒芒。

好在他的眼睛又足夠清亮，動作神態之間將眼型的銳利中和的剛剛好，而瞇起眼睛時更是讓整個眼睛都呈現出月牙的形狀。

甜而軟。

“我要去演唱會啦，要不要一起，買了兩張票哦。”吃飽喝足，林楓深伸了個懶腰。

這是虞琛熟悉的屬於林楓深的邀約方式，不會去事先詢問你去不去，直接買好兩張票。

至於到底是答應還是拒絕，他都不在乎。

但虞琛點了點頭，又喝了一口冰冰涼的檸檬水。

夏天的夜晚總是伴著晚風，顫鳴，還有絲絲縷縷的花香。

這座城市山多水也多，到處彌漫著閑適的氛圍，夜跑的人從車窗一閃而過，耳邊似乎還殘留著粗重的喘息聲。

高大的楓樹枝葉籠罩住整條路的上空，只能偶然從縫隙中窺見一瞬的星空。

“誰的演唱會？”虞琛隨口問道。

大多數的時候，他都是在練舞和做手工，或許是太忙，他很少去關註街上貼的是誰的海報，又播放著哪一個明星的視頻。

“白蕭，聽過嗎？”林楓深。

“……聽說過。”虞琛沈默了一瞬。

小說中的劇情不受控制地清晰纏繞在腦海，讓他連擺脫都做不到，白蕭，盛明空的官配，這是他第一次從身邊人口中真實聽見這個名字。

“不錯不錯，看來他還挺紅的。”林楓深擺弄著手機，半晌後，翻出一張照片來，伸到虞琛的眼前。

“怎麽樣，長得不錯吧。”

“嗯。”虞琛發出肯定的聲音。

照片上的男人抱著吉他坐在舞臺上，一雙長腿格外吸睛，他的長相實在出色，讓虞琛挑不出半點毛病來，最為突出的是這個人的氣質。

虞琛想了許久，也想不出一個確切的形容詞，只覺得像是一頭塵封在湖面下的猛獸。

所有的張揚和兇猛都隱藏在平靜的水面下，溫柔成了外表顏色，可又無法完全遮掩住內心的兇狠。

“你說，我追他會有成功的可能嗎？”林楓深突然問道。

“啊？”虞琛眨著眼，話題突然地讓他無法適應。

楞楞片刻，見林楓深直勾勾地等待他的答案，他咽了咽唾沫，對這個問題有些難答。

虞琛回憶著小說中關於白蕭的描述，白蕭目前還是個沒有太大名氣的歌手，屬於歌紅人不紅那一類。

性格方面，他對比了一下自己，感到些許挫敗，和他相比，白蕭要顯得懂人情世故地多，不管喜不喜歡一個人，都不會表現地明顯。

“他應該不會答應你。”虞琛說。

完全是肯定的答案，因為，他記著，白蕭之所以和盛明空假合約在一起，就是為了躲避別人的追求。

或者說，躲避那些想對他使用潛規則的人。

而林楓深，虞琛知道，他一向是個感情過分理智的人，說追求肯定不會是真的喜歡一個人。

果然，這樣一句不討人喜歡的話，林楓深也完全不在意，反而點了點頭，認真地說：“那算了吧。”

演唱會在南城最大的場館內舉行，白蕭的粉絲不算太多，但場館內依舊人山人海。

他們來的剛好，喧鬧的說話聲在舞臺燈光亮起的那一剎那驟然停下。

電吉他的聲音仿佛海浪瞬間鋪滿整個場地，帶著電流，讓整個人的血液一下子燃燒起來。

一段極具有感染力的吉他演奏過去，舞臺恢寂靜，臺下卻因為那個逐漸亮相的男人而沸騰起來。

驟然嗨起來的氛圍讓虞琛也順著眾人的視線看向舞臺上的白蕭。

亮眼的燈光下籠罩著人穿著簡單的T恤，胸前背著一把海藍色的吉他，頭發隨意地攏在腦後，臉上掛著肆意的笑容。

虞琛註意到他一邊的耳朵上反射出暗藍色的光，是一枚耳釘。

“第一首，《地下世界》”

白蕭的話音落下，四周的歡呼聲更為熱烈了些。

虞琛微微驚訝，他聽過這首歌，但第一次知道原來這首歌是白蕭唱的。

舞臺上的人耀眼地讓人移不開目光，在這一刻，在這個場館內，所有人都跟著他的嗓音在奮力歌唱著，或許唱的跑了調，又或者記錯了歌詞，都沒關系，沒人在乎。

只要在這裏，你就會受到感染，目光追隨這舞臺上那個彈著吉他的人，用自己並不專業的嗓音去跟著他唱。

即便是虞琛，一個在此之前連白蕭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的人，也跟著他揮舞起雙臂。

一首接一首的歌過去，直到臺上的人像大家告別，虞琛才突然驚覺時間過得是這麽快。

人群離散的場館顯露出人走茶涼的寂靜。

“帶你去見白蕭！”林楓深趴在虞琛的耳邊說道。

夜色已深，咖啡廳內亮著白色的燈光，只有兩人的包間內很快被人推開了門。

來人臉上的妝還未卸，能看見和夏日很配的銀色亮片，斜斜抹在左眼下，稱的眼睛更加的亮。

走下舞臺的白蕭有著完全不同的一面，莫名的，虞琛想起見到照片時出現在腦海中的比喻。

或許舞臺上的白蕭是走出湖面的那只野獸吧。

“你們好。”白蕭臉上的笑容很是溫柔。

“虞琛。”林楓深介紹著。

白蕭朝虞琛點了點頭，眼睛中是還沒來得及結束的驚艷，在推開門的那一刻，他就註意到了這個叫虞琛的人。

看上去年紀並不大，只是不知道和林楓深是什麽關系。

想著，白蕭眼中的驚艷已經消失，換上了笑意，只是，若是有心觀察，就能發現那笑意並未到達眼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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